【内容提要】当新冠病毒这个非传统安全威胁席卷全球时,传统安全领域又传来新消息：俄罗斯新版核威慑政策向美国及其盟友发出警告。俄罗斯总统普京近日签署《俄罗斯核威慑国家基本政策》，规定了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条件。这是俄罗斯向美国及西方国家发出的明确信号，更是给美国划出的红线。俄罗斯为何此时颁布新版核政策？新版核政策有些什么主要内容和特点？将产生什么影响？本期“论坛”特请专家解读。
对内鼓舞士气，对外有力反击美国
问：俄罗斯新版核政策是在什么背景下颁布的？意图何在？
答：特朗普上台以来，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美俄关系逐渐走上了一条不断对抗的缠斗之路。在这位性格强势且精于算计的美国总统眼中，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已经从朋友变成了敌人。特朗普在上台后发布的《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明确将俄罗斯的“野心”列为美国面临的三个主要挑战之一，认为俄罗斯想构建一个“有悖于美国价值观和利益的世界”。在这样的认知下，美俄双方的军事对峙自然有增无减
在这条缠斗之路上，美俄围绕核问题展开的博弈尤其激烈。2017年和2019年美国两次进行洲际弹道导弹拦截实验，2019年美国退出《中导条约》，2020年美国宣布将在弹道导弹核潜艇上部署低当量核弹头，不久又宣布退出旨在监督对方进行核试验的《开放天空协定》。此外，美国还在东北亚和东欧部署反导系统，从东西两个方向对俄罗斯的导弹发射进行有效监控。可以说，围绕核问题美国频频出招，已经使美苏冷战时代达成的核平衡面临从机制到装备的全面瓦解。
俄罗斯此时出台这样的政策，自有其战略意图，笔者认为主要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是鼓舞士气。席卷全球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经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世界，俄罗斯也在疫情中受到重创。在这种情况下出台这样一项措辞强硬、内容丰满的核政策宣言，无疑对提升部队士气、凝聚民心具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其次是对美国咄咄逼人的态势有力反击。如前所述，近年来美国在核问题上借助综合国力和军力的绝对优势，屡屡挑起争端，不断压缩俄罗斯的战略空间。俄罗斯的新版核政策对美国的核挑衅进行了针锋相对的回应，并针对美国部署低当量核弹头的最新挑衅提出，只要确信是弹道导弹攻击，不管是不是携带核弹头，都将进行核反击。这从根本上消除了美国核模糊战术的空间。
最后是借助疫情对美国打心理战。此次疫情中，美国受创程度远高于俄罗斯，不仅暴露出国家治理能力低下，更暴露出深刻的社会矛盾，甚至美军也显示出“纸老虎”的一面——部署太平洋地区的美国航母悉数被疫情“点杀”，该地区一度出现美国航母“真空”，这是二战以后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在此情况下，俄罗斯突然抛出措辞如此强烈的政策宣言，不仅让美国在沮丧中遭到重击，放大决策层负面情绪，更动摇了美国对克服当前困难的信心。
此外，还有借助美国不断“退群”，趁机瓦解西方阵营的意图。俄罗斯在新版核政策中不断提到盟友，显示自己愿意为盟友提供安全保护的义务。而反观美国对军事盟友干了什么？提高防务费用、不顾欧洲盟友反对退出《开放天空协定》、撤出驻军……可以说，特朗普为了 “美国优先”，罔顾盟国利益，已经为美国的同盟军事体系制造了很大的不和。而俄罗斯巧妙利用这种不和，引发美国的欧洲盟友对自身安全担忧，同时对美国极端自私的行径也将产生怨恨。
国家战略宣言，四种场景可用核武
问：俄罗斯新版核政策是个什么样的政策？
答：普京2日签署总统令，批准《俄罗斯核威慑国家基本政策》（以下简称《政策》），当日生效。《政策》共分4部分：概述，核威慑的本质，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临界条件，俄罗斯联邦行政机构、其他国家机构和组织执行《政策》的任务与职能。
一般来说，战略包括三大要素：环境、目标和手段，俄罗斯新版核政策在这三方面特色鲜明，针对性强。
环境方面，《政策》认为，因军事政治和战略形势变化，主要军事风险可演变为对俄罗斯的军事威胁，为消除威胁，俄罗斯要实施核威慑。
目标方面，《政策》明确，慑止潜在对手、保护俄罗斯及其盟友免遭侵略，是俄罗斯最高优先事项之一。俄罗斯将运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所有军事能力来慑止侵略。当俄罗斯及其盟友受到侵略时，核威慑旨在保证俄罗斯对潜在对手实施不可避免的报复。
手段方面，《政策》态度坚决、旗帜鲜明地指出，针对以下情况，俄罗斯保留使用核武器的权利：一是潜在对手针对俄罗斯及其盟友，使用核武器或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二是俄罗斯遭受常规武器侵略，导致生存受到威胁。
值得一提的是，《政策》对俄罗斯使用核武器的场景进行了详细论述：一、获悉弹道导弹攻击俄罗斯及盟友领土的可靠信息；二、敌方使用核武器或其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攻击俄罗斯及盟友领土；三、敌方攻击俄罗斯重要国家或军事设施，导致这些设施无法运行，俄罗斯核力量响应中断；四、俄罗斯遭受常规武器侵略，导致俄罗斯生存受到威胁。
此外，《政策》汇总了政治、军事、战术、外交、经济、情报和其他方面的策略，并上升到国家战略高度。
可以说，俄罗斯新版核政策是一个目标明确、立场坚定、手段丰富却又不失节制的国家战略宣言，注定会产生较为深远的影响。
提升核战能力 军事对抗强度上升
问：俄罗斯新版核政策会对国际体系产生什么样的影响与冲击？
答：《俄罗斯核威慑国家基本政策》将对疫情后的国际体系产生深远影响，体现在几个方面：
首先是美俄军事对抗强度将进一步上升。如前所述，俄罗斯被美国树为战略竞争对手后，核领域是双方缠斗的一个焦点。美国一开始是想借助优势的综合国力和军力，通过一系列挑衅，逐步蚕食俄罗斯的回旋余地，最后将俄罗斯压垮。而俄罗斯新版核政策不仅将核威慑上升到国家战略层面，还给美国划出了红线，这对美国来说自然是不可接受的。特朗普未来必将采取应对措施，美俄在军事领域的对抗强度会呈现出螺旋式上升的态势。
其次是俄罗斯将提升核战能力。来看看俄罗斯核武库家底，俄罗斯现有陆基战略导弹主要是：SS-18Mod6“撒旦”液体燃料洲际导弹46枚，每枚可携带10枚50或80万吨TNT当量分导核弹头；SS-19M3陆基洲际导弹20枚，每枚可携带6枚40万吨TNT当量分导核弹头；SS-25“白杨”陆基洲际弹道导弹72枚，携带单枚80万吨TNT当量核弹头；SS-27Mod1“白杨”M型陆基洲际弹道导弹78枚（其中机动发射型18枚、井式发射型60枚），携带单枚80万吨TNT当量核弹头；SS-27Mod2“亚尔斯”型陆基洲际弹道导弹102枚（其中机动发射型90枚、井式发射型12枚），可携带3枚50万吨或6枚15万到30万吨TNT当量核弹头，但泰勒和弗朗西斯在线的资料是4枚10万吨TNT当量核弹头。总计拥有陆基战略导弹318枚，核弹头总数1138枚。
在海基核力量方面，俄罗斯拥有32枚SS-N-18M1潜射洲际弹道导弹，每枚可携带3枚分导核弹头；96枚SS-N-23M1潜射洲际弹道导弹，每枚可携带4枚分导核弹头；48枚SS-N-32“圆锤”潜射洲际弹道导弹，每枚可携带6枚分导核弹头。总计拥有潜射洲际弹道导弹176枚，核弹头总数768枚。
此外，俄罗斯拥有25架图-95MS6、30架图-95MS16和13架图-160战略轰炸机，可携带空射巡航导弹、核巡航导弹、核炸弹616枚。
尽管从数量上看，俄罗斯拥有世界规模第二的核武库，但是核武技术源自苏联时代，多少有点过时。随着美国弹道导弹系统日渐完善，俄罗斯核威慑的有效性在不断下降。因此，在新版核政策指导下，俄罗斯未来有可能更新核武库部分装备，提高核打击能力。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随着北极冰盖不断融化，俄罗斯海基核力量的“战略堡垒区”也变得不如从前安全，因此弹道导弹核潜艇的更新速度有可能会加快。
最后是美国可能将强化洲际弹道导弹防御能力。俄罗斯新版核政策基本打消了美国用常规武器增加俄罗斯决策难度的可能性。在获得核力量优势方面，进攻上可以做的文章已经不多——那将意味着人类的毁灭，那么只能在防御上下功夫。
美国早在2017年就曾成功进行洲际弹道导弹拦截试验。洲际弹道导弹拦截被誉为目前世界军事最尖端的技术对抗，是集成了信息处理、精确跟踪、武器传输、精确探测与末制导、空间作战平台总体控制与战时测控等数百项尖端技术的复杂系统，需要动用所有侦察监视设备、感应器等进行跟踪监视，而且这些技术具有溢出效应，可以用于其他装备。在可预见的未来，美国将不断强化洲际弹道导弹拦截技术，扩大战略优势。而新概念武器，比如高能激光等也可能运用于该领域，这也符合美国军工复合体的利益。
俄罗斯新版核政策真能让美国领导人“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吗？毕竟对理性的人来说，人民的生存权才是最重要的。而对美国来说，解决国内问题才是上策。
（杨震 上海政法学院东北亚研究中心副主任）
